语音的故事（七十九）| 朱晓农：服从动物行为大原理的语音小原理（连载）

不但高语调可以表示撒娇或是亲昵，而且语言学里有条基本原理，仅仅在音高的运用上出现了例外：语音跟语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，但是所有的语言在用语调表示语气时，都毫无例外地用高调或升调表示疑问，用低调或降调表示陈述，例如：

     陈述句用降调：我去！Í

疑问句（疑问或协商）用升调：你去？Ì

陈述句：I’m leaving. Í

疑问句：Are you leaving? Ì

命令句：你去！Í

这种用高调表示不肯定﹑要求合作，低调表示自信肯定的音义固定关系实际上包含在一个更大的关系中，那就是奥哈拉所说的高调跟细小亲密之间的一种生物学上的关系，或者说是天然关系。这种关系不但是跨语言的，甚至可以说是跨物种的。奥哈拉称之为“基频编码”（frequency code）。基频编码首先把高调和“小体型发声者”这样一种基本含义联系在一起，然后派生出“下属﹑弱势﹑屈从﹑无威胁﹑讨好﹑想要对方善待”等含义。与此相反，低调首先与“大个儿发声者”相关，其次是“统领﹑侵犯性﹑有威胁”等派生含义。

有科学家发现，不管是哺乳动物还是鸟类，在它们打架争斗时，往往有自信的强的一方发出的叫声，吼声都是低沉的，而弱的一方往往声音尖细，也就是频率高但音强小。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例子就是狗的叫声：攻击性的狗叫都是低沉的吼声，而屈服、讨好的“呜呜”声都是尖细的。

（德国牧羊犬）

对此的解释是，打架一般是个头大的一方赢。这从拳击､摔角比赛必须按体重分级别就可明白。这一点，打架双方都清楚。由于真打起来，双方都可能受伤，即使赢的一方也可能，而这对以后的生活是生命攸关的，所以如果能不真打，而通过某种方式显示出双方的个头差别，个头小的一方就此屈服，就能避免殃及双方的流血事件。因此，动物在演化过程中，发展出很多显示个头的方式，大多是视觉方式，来显示或假装自己是大个儿。例如，狗会竖起耳朵和背上的毛，猫会躬起背，

（示好的猫咪，摄影：甘于恩）

鸟会展开翅膀或尾羽，而雄狮的鬃毛是最明显的标志。男人长胡须、“怒发冲冠”、走路大摇大摆、叉腰、双手握拳两臂下垂与身体呈30度夹角的姿势也属此类。听觉上的类似信号可以用嗓音来表示，因为个头大的声带一般也长而厚，嗓音也就比较低沉。因此，打架前低沉的叫声是为了显示自己个头大，哪怕是虚张声势。与此相反，声调尖细就表示个头小，没威胁性。也有人认为这是模仿婴儿尖细的哭叫声。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，倒是可以解释尖细嗓音是个摆脱受攻击的好办法，因为在一般的社会中都有避免伤害婴儿的禁忌。

（从婴儿啼哭，了解宝宝的需要）

因此，这种动物行为学上音高与个头的反比关系，可以引申到人类语言中的一些现象中去：例如，陈述句还是疑问句，说话态度，以及一些表达尺寸的音征词等。所以我们看到，高调常用来表示弱小﹑屈服﹑讨好，要求拉近关系等意义。

（原载《叫我如何不想她——语音的故事》，朱晓农、焦磊著，

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一版）

责任编辑：甘于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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